Google 美丽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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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电 北京时间3月23日凌晨3时零3分,谷歌公司高级副总裁、首席法律官大卫·德拉蒙德公开发表声明,宣布停止对谷歌中国搜索服务的“过滤审查”,并将搜索服务由中国内地转至香港。”

Google就这样带着几分貌似“无语”的高傲,几分“纠结”的神伤,毅然决然离开了中国市场,离开了中国亿万网民。还记得离别传言四起时人们的各种反应,有人压根不信,有人不愿相信,还有人不敢相信,纷乱和焦躁弥漫各处。当这离别终成事实的时候,人们的反应更加凌乱,人们怒骂、疑惑、惋惜,还有人暗暗自卑,对公司,对行业,甚至对国家感到失望。

一直以来有不少人在怒骂Google在中国市场的做法情商低下,就像老一辈批评一个固执的年轻人,既不够灵活,又缺乏变通,不懂得调整自身,完全没有适应社会,不懂中国国情和文化… … 无论是何种原因,怎能将几亿人的巨大市场拱手相让?!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何就不能先融入,先生存下来,再求发展?

然而,Google义无反顾、斩钉截铁的离开了。

还是得先从搜索引擎这种互联网产品说起。简单通俗来说,搜索引擎就是通过爬虫(spider)在互联网相互关联的网页中爬行,把获取的基本信息保存在自己的服务器形成列表(Index),根据网页的关联数(PR)等参数形成权重排序,从而为根据关键词检索的用户提供相关的反馈信息。比如搜索“火锅”,那么在搜索引擎给出一定排序的检索结果,比如海底捞火锅店、电影《火锅英雄》… …我们通常默认搜索结果中排序高的就是最火的,最被广泛关注的、最被大众选择的、口碑最好的、最可信赖的。

自从“搜索引擎”诞生的那天起,它便开始在不同人的世界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对很多人来说,它不仅仅是一个信息检索查询的学术工具,更多时候它是普通人通向世外桃源的一扇窗,一个机器猫胸前的口袋,一只神奇的阿拉丁神灯… …它是背书,是机会,是依靠,是可能,总之,它是命运的一部分。当人们遇到危急倍感欺凌束手无策,当面对难题困惑不解无计可施,当身处乱世迷茫恐惧难辨真伪,当凶险困顿生死一线… …越来越多的人们会本能通过搜索引擎寻找答案,求一副良方,判断是非、决策取舍、逢凶化吉。对生来带着枷锁,天生弱势,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国人来说,搜索引擎更加是一个调整自我认知、获取教育、解决问题、甚至自我保护的重要工具,让人们有机会从非政府的角度建设自我,是从愚昧走向科学、从落后走向文明的天赐一道曙光。在一次次问与答的反复中,人们收获的不仅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人格的阳光与独立、自信与真实,敬畏和谦卑。

一个问题出现在了脑海,具有如此无穷威力产品和业务,到底什么样的组织能够与之相配、担纲并承载?政府?公司?NGO?

《周书·毕命》“惟公懋德,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任何一种能量都面对着两条发展路径,伟大和恐怖仅一步之遥。如何能够让组织从优秀走向伟大?评价标准是更多收入?更高的估值?更强的技术?还是更硬的关系/背景?貌似都不是,因为上述这每一种都是能量的细分,即可以成就伟大也可以催化邪恶。

Don’t be evil(不做恶),初见Google这句另类Vision令我足足惊呆了几十秒,貌似毫不相关的词句饱含着深刻的智慧。我恍然大悟,能够支撑起这种伟大的是更加超然的价值观,它不仅拥有更自律的责任感,使命感,承载力和包容力,还拥有围绕核心价值观相配套的一系列附加能力,即升级了对人、对事、对宇宙的理解与认知。前沿意味着冒险,冒险前行更需要承担。诚然,对于一家以盈利为目的商业单元“公司”而言,追求上述内容的难度很高。在很多人眼里,尤其是在中国人眼里这是一个与传统商业逻辑存在矛盾的价值观,自古以来商业的逐利本性通常或多或少带有灰色部分,所谓“奸商”。然而Google的两位创始人或许从一开始心中就深知自己亲手打造的这个产品的恐怖力量,凭借这种深刻理解使其自创立伊始便确立了这个让人不可思议的vision,随后多年,从商业模式到技术算法,从组织管理到发展战略,公司经营治理的一切问题均习惯性的严格遵循,贯穿首尾,最大限度的祛恶扬善,培育而出的是更智慧的大脑,更广阔的胸襟,更健康的原则,甚至成为先进价值观的表率,如同近百年来西方现代文明向外辐射一般,在世界各地开花结果。

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这个道理我懂,相信Google也懂。其关键不在于反复论证自己的清白,而是应该考虑是否愿为最大限度的接近清白而坚持不懈的付出努力。

商业模式。搜索引擎主要都是通过企业投放的广告获利。Google采取的是一种名为Google Adwords的单一广告模式,是将关键词卖给出价最高的广告主,然后广告按出价排序出现在搜索结果右侧,且只有被网友点选到的才需计费,Google的广告和搜索结果是分开的,左侧的主体搜索结果仍按访问量、用户喜爱度、外部连接等专业标准来排名,广告效果只体现在右侧,与正常搜索结果泾渭分明,一目了然,Google不会去人为干涉搜索结果排序的权重值,最大限度的保持了搜索结果的原貌。中国的一家知名搜索引擎则不同,“关键字竞价排名”是个离钱很近的想法,广告商对搜索关键字黑盒竞价,出价越高,按此关键字搜索的主体结果中排名就越靠前,所带来的点击自然就可能越多,即广告效果也就越好,当然平台引擎则收益越高。貌似细微的差异却彰显着巨大不同,平台唯利是图的价值观,顺理成章的极大刺激并启发了各类生财有道的人们,成了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很赚钱的一方沃土。Google的逻辑是在实现宏大理想的过程中实现商业目的,另一个则是直奔赚钱盈利而去,商业的结果或许相同,都是成长迅速、市值高涨,但出发点不同,其本质没有站到人民一边,其价值观不足以承载搜索引擎这种思想。

发展战略。创始人施密特早在2009年公开表态“Google的战略就是没有战略”,Google非常自信自己的价值观,促使形成了充分溶解了互联网思想以人为本的企业战略基础。一个以信任和适应性为基础,灵活应变,乐观探索,幸福试错的高效组织,将文明底层的深刻哲学演变为商业推进的基础,尽管用常见的具象推演的战略思路很难直译,但纵观Google历史,这何尝不是一个承载未知、不可预测、颠覆性极强的互联网时代的战略思想?Google在通过各种试错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工业革命后,西方一直在输出自己的价值观,苏联解体后达到顶峰,虽有曲折但整体来看,在已知文明中是普世主流,表面看并没有产生直接收益,但却在国际化、人才、资本、生态上收益巨大,如同在互联网线上复制了近代地缘关系,攻城略地。相较而言,一城一池的得失,前沿项目试错的成败已经不再那么重要(比如Glass/Bloger/Code/…)。即便是中国,马列主义靠岸后,中国人非常理解与时俱进的重大意义,先后形成了毛思想、邓理论等一些列更新版的基础思想纲领,企业也是一样,尤其当某种业务/产品具有足够的革命性、颠覆性,必将佐以具有强大智慧、颠覆性、进步性的底层思想。

关于技术。Google从未强调过自己是“技术强大”的公司,但却更准确的理解和定义了技术在文明发展中的位置,历史证明,过高或过低的理解和定义都是一种损失。“技术是中立的。”此言流传甚广,但需要思考的是,技术是否应该建立于道德约束之上?忽略掉技术原罪是否会导致企业基因的癌变?著名的《罗素—爱因斯坦宣言》中,爱因斯坦意识到技术的恐怖一面,极力推动它的道德和伦理约束,尽管在政客的谎言和长袖善舞面前,这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人们记住了这位伟大的科学家的同时,也明白了技术和文明的两面性,历史也向我们验证了这种关系。一门强大技术,在道德约束内”正义“的一方惠及众生流芳百世,在“邪恶”的一边则会在多维的系统中直接或间接的产生负面能量。正如纳粹德国时期的技术,汇集了顶级精英,励精图治,成系统、成规模、有基础、有层次,创新强悍,理论实践兼备,但多如繁星般的前沿技术、璀璨成果,到头来却终究无一得到世人的尊重,更没能成就日耳曼帝国的组织意志和理想。时至今日,对于诸如搜索技术,身边存在一种常见观点:“我是卖菜刀的,把刀做好就是我的全部责任,至于人们拿去“烧饭”还是“杀人”与我无关。”这句道貌岸然的逻辑很容易征服粗鄙的大脑。做刀没错,卖刀也没错,但如果明知道买刀的人去杀人,甚至直接/间接怂恿、引导、暗示买刀的人去因某种动机而杀人,这是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

我们很多时候的确可以忽略掉一些看起来间接的问题,把目标单一化,比如搜索公司就以盈利即商业成功为目的,除了商业成功,其他任何问题都是边缘问题,那么是否会因为这家公司的基因癌变,导致组织、管理、文化、创新因癌细胞变异扩散而出现相应的重大负面影响,转了一个圈,最终还是影响到了商业目的的实现?我们有理由猜测,在Google的宇宙和哲学里,商业其实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Google的存在是一种挑战,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挑战,而是我们认知和三观的挑战,强烈推动着我们跟上互联网思想对人类文明产生重大颠覆的脚步,它的退出着实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现实大课,不仅清晰反射出我们自身的很多问题,深刻的刺痛着我们的神经,更引发我们的无限思考,只可惜,这扇天赐之门短暂开启后却又毅然关闭。

过去的这些年,我们学习Google的经营哲学,学习Google的搜索算法,琢磨Google的招聘难题,实在不过瘾还会去研究Google的死法,甚至亲手设计如何颠覆Google… …如今,Google在中国和Facebook,Twitter,Wiki们一样,彻底告别中国人民,从此以后,我们需要习惯没有Google们的日子,没有选择的我们会更加沉迷于单一世界却不自知,满足于看起来强大且完整的商业逻辑,自信于华而不实的聪明与成功,却在这样掩耳盗铃的日子里逐渐与“安全感”和“幸福感”远离,在我们已知和未知的世界里继续愚昧和恐惧。

Google 美丽的神话 @China 文/任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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